理性地在科大求学

forseven · 发表于 2017-12-8 20:40:47

大家好。今天想跟大家聊点可能有些朋友们不太愿意听的，但是我个人却深感急迫的事情：理性地在科大求学。

为什么想到说这个话题？其实这方面的想法本身就已经累积了很长时间了。再加上最近我好好浏览了一下我们家长论坛里的各类帖子，觉得感触更深了。

简单而且直接地说吧：我们有相当一部分同学或者家长，对科大，或者对大学本身的看法和心态不是很理性。家长论坛里经常发言的群体，都是觉得科大好的。我浏览了一下，整个家长论坛，全部都是各种科大好。而且往往科大的好要拉上别的学校对比来进行说明。碰上觉得科大不好的人，我们觉得他们不理性。可是，觉得科大什么都好的人，也不理性，甚至是更为不理性。其实，这两部分群体是一样的。我最近看家长论坛，再加上近几年培养学生过程中的心得体会，觉得这个问题确实不算是个可以忽略的事情。下面我就来好好聊一下到底是哪里不理性了，而且为什么他们的不理性对自己的孩子、对科大都是非常没有好处的。

不管是觉得科大哪里都不好的，还是说科大哪里都好的，大家都一样。什么叫做理性什么叫不理性？根据我多年招生经验，一般有这样的特点：不理性的人，在认为某个学校特别不好的时候，一般会同时认为某个学校特别好。较为理性的则相反，说某个学校不好或者好的时候，一般并不需要牵扯到别的学校作为对比。于是我们静心想一样，觉得科大哪里都不如别的学校，跟觉得科大哪里都比别的学校强，有什么区别呢？

我不妨直接地概括好了。在很多家长朋友心中，以简单的二元论形式把大学分成了两类。一类是地域、规模、经费等等这些看似比较表面的方面较为突出，比如很多北京上海等地的超一流高校。看重这些特点的，一般是认为客观环境决定一切；一类是人均、比例、毕业生质量等等这些看似比较内在的方面比较突出，比如说科大。看重这些特点的，一般是认为人的特性和素质决定一切。

我在这里要强调几个非常重要的事实。第一，这两个方面都是完整的学生培养所必须的，跟本不存在所谓偏重哪个的问题。第二，大家认为靠规模取胜的北上广的名校，人家的学生质量和人均比例并不差，人家也没有不重视个人素质和人均比例；大家认为小精尖的科大，也并不是单纯的靠小精尖就能够有目前的成果。任何一个大学在任何一个方面的成功都是以规模和体系化为基础，然后再通过高素质的人才来实现成果。第三，大家千万不要觉得自己的观点都是建立在客观事实的基础上。别的我不说，就我这几年招生过程中，听家长们谈论科大的不好，当然都错误的；但是关键是听家长们谈论科大的好，也大部分都是错误的。很多所谓为数据引用、结论跟科大实际的优点和长处一点边都沾不上。这经常让我们招生的时候哭笑不得。

以科大为例。在全校综合排名评比的时候，科大名次不高，因为科大专业设置并不广泛。文史商法几乎完全没有，工科也仅覆盖了一部分而已。但是这是不是说明科大不靠规模？错！科大公认的那几个王牌专业恰恰都是靠规模取胜的。比如说最突出的物理。科大物理涵盖范围之广、专业之全面、每一个小方向研究之体系化在整个国际上都是屈指可数的。

很多人似乎认为科大靠的是单人素质，即使没有这么全面的物理专业分布，也不会影响科大小精尖这一特点。这个观点真的是大错特错。科大现在的个人平均成果确实处于领先，但是这绝对是要靠一个完整的学科体系来支撑的。我举个例子，比如说某个专业总共有10个方向，每个方向就算人才再顶级，每年可能也就发一两篇文章。但是如果一旦10个方向全部凑齐，就具备了开展第11个方向的能力。这个方向一年就能发出10篇文章。人均也一下被这个方向拉高了很多。但是没有前面10个方向的铺垫，这个高产出率的第11个方向我们连参与的可能都没有。这个时候，你说到底规模重要不重要？科大很多极强的专业都具有这样的特点。规模达到一定程度以后，互相之间的促进是成倍的。体系化作为基础，是现代科研的科学发展规律。大家不要在这上面犯吃了10个饼饱了认为前9个饼都没用这个错误。

这只是个例子，是想跟大家说明不要把科研和高等教育当成对号入座式的二元论。其实大家所鄙视的有些学校的特点，恰恰是建立高水平专业所必需的。大家所吹捧的科大的某些长处，恰恰是建立在我们鄙视的那些基础上。我确实地感觉到，有些朋友喜欢无限吹捧科大一切。这跟无限贬低科大是没有区别的。

这些不理性有什么坏处？太大了。最直接的受影响者就是我们的孩子。这种不理性，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不踏实、不科学、不实事求是的表现。科大强调个人的踏实努力，但是一味追捧科大的长处，并不代表追求个人踏实努力，反而还是在追求一个可以减小自身努力的客观环境。好像身处科大这样一个追求踏实努力的环境，我们的孩子就自动变得踏实努力了一样。而且在我看来，觉得科大什么都好要比觉得科大什么都不好还麻烦。因为身处科大，潜移默化地吸收科大优点是不可避免的，最多就是吸收不彻底而已。这个时候总盯着科大不好的地方看，主动去吸取别的养分，总还算是全面一点。可是身处科大，本来别的东西就接触不到，又觉得科大没有的都是烂的，这就非常容易养成一个极端的世界观。

我们的很多同学，已经非常明显地体现出了这一点。我说这话绝对不是没有依据的。事实上，在我们这些年对学生的培养过程中我们发现，总有很多同学，他们受的是科大正统体系化教育，而且都精专地接触了一线科研，按说应该受到了专业的科研训练。但是在他们毕业的时候，却让我们觉得他们的想法、思路、对未来的考虑是那么不理性、不科学，完全不像是经过这么多年系统教育的样子。时间长了，我们思考以后觉得，很有可能是学生本身在接受训练的时候并没有抱有一个理性的心态。这对学生的未来发展绝对没有任何好处。

讲到这里我举一个实际的例子吧，否则大家没有感触。这个例子绝对不是个案。前面的文章里我提到过我们的一个学生。她非常努力，从一年级开始就加入了我们实验室，经过一定训练以后承担了非常重要的工作。这项工作本来是由国外研究团队负责，结果七八年了做不出来，她和另外一个同学两年不到就解决了多项重大难点，最终取得了世界级成果。这项成果绝对在整个科大物理界都是非常重要的，而且还是由本科生完成的。她还得到了该领域的世界泰斗、诺贝尔奖候选级人物（不止一个）极高的评价，在她申请出国的时候，也直接是这些泰斗们写推荐信。甚至她还拿到了郭沫若奖。就是这样一个学生，按说是以最充分地方式吸收了科大最强项的培养。虽说研究终归是要受到我们的指导的，但是毕竟直接负责了两三年的一线科研任务（我们安排工作的时候并没有把她当成本科生看待），而且也一直在跟国内外一流科学家们直接交流。在我们看来，她见过的、经历过的恐怕比一个博士毕业生都不差，应该是最知道这一行的特点，最知道在申请的时候需要注意什么，也应该最能以理性的心态选择未来的申请方向，尤其是以她的成果确实是可以进入世界最顶级的研究环境的。

可是就是这样经历的学生（也包括她的家长），在申请的时候却比一般同学更加看重学校排名、更加看重所谓的名气。我们以为她会自然地去了解某个教授的科研经历，从这方面为自己选一个最有力的去处。没想到她非常单纯地按照所谓排名进行了申请，全然不顾所谓排名到底是不是科学，时效性是多久，真正的好教授们是不是在这个学校里。所申请的学校列表也很不好，清一色的哈佛麻省普林斯顿，连保底的学校都没有。给我的感觉是，这么多年的科研训练和科研经历，对她（或者她的家长）完全没有起到任何实际的经验积累，仅仅是更加刺激了她，让她更有本钱去对追求所谓名次、名气而已。这种情况，就算是真的申请到了哈佛麻省普林斯顿，我也看不到一个好的科研未来。况且我们专业评定一下认为很难申请到，因为在以前的系列文章里我也说了。这种特殊学生，各大名校会很仔细地考察。她的心态、对科研的态度，稍微一聊就能被察觉到，藏都藏不住。

当然，这名同学自己是个非常努力的人，她的人生和未来依然会是灿烂的。只不过觉得可惜，她恐怕很难能够达到我们本来认为的那种高度，最后有可能泯然众人。我们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发生，因为这种例子确实不少。只不过她比较突出，因为恰好表面上看她的科研经历刺激了她表现得更夸张。

当然，这个坏处不光是对自己的孩子，还会对整个科大的学习氛围产生不好的影响。我感觉，科大学生，尤其是科大学生家长，很容易产生一种自发的傲气，觉得我受到的才是正统科学的高等教育，我才是精英教育，你们那些不入流的学校就算有成果都是用钱砸的。请大家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是的，对于自家孩子来讲，我们当然不在乎规模多大，我们只在乎自己的孩子是不是精英。但是精英教育不是空中楼阁，没有极大的规模和体系化学科建设做基础是不可能完成。反映在我们自己身上就是，除了接受科大砸实的专业知识训练，一定要明确什么是科大给不了的。一个人成长所需要学习的东西永远不可能在一所学校里就都学到。跟别的学校相比，就算科大所选择的确实是最应该在本科阶段教给学生的，这并不代表科大把什么都教了。认识不到科大缺少的，就认识不到自己缺少的东西。所谓精英教育不是科大的精神，实事求是才是科大的精神。一所大学不可能没有优点，也不可能没有缺点。既然是各有长处，凭什么别人的强项只加1分，我们的强项就要加10分？

最后，我想再跟各位家长聊个问题，是关于科大的招生与宣传。我经常听到有的家长表示，就算我们说科大略有夸张，你看别的学校都吹成什么样子了，我们技巧性地稍微夸张一点有什么关系，不这样做科大怎么招生！我特别想提醒各位家长，不要做这样的事情。首先，招生真的不是大家想的这么直接。一个大学对招生的需求定位是什么，面临的基本招生问题是什么，大的方针政策是什么，都是复杂的综合考量。我也是经历过从招生志愿者发展成为常驻招生老师的过程，很多事情并不是大家想的那样，本科招生到底对科大意味着什么，可能也跟绝大部分家长朋友理解的很不一样。招生也是有专业性的。大家根据自身感受进行宣传当然是好的，口口相传的口碑当然是珍贵的财富。可是实事求是、不要夸大的原则一定要有。我们的所谓招生技巧，也是有专人研究，成体系地从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大家有的时候所想的、所做的，并不对科大招生构成帮助。很多人认为科大这么好，很多家长一定是不知道科大的好才不来的。其实，这个社会已经高度信息化，每个大学的特点大家都知道，还是不同的世界观、价值观的问题。退一万步讲，大家也没有必要去做一些跟别的大学怄气的事情。我们招生这么多年，这方面很有经验。大家一定要明白，如果某个大学有吹牛的、或者抹黑竞争对手的言论，最后看似还能起作用的话，这绝对是因为听这话的家长和学生打心眼里就认为这个大学好，或者认为被抹黑的那个大学就是不好。就算对方不吹牛不抹黑，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就算我们也加入这场吹牛和抹黑大战，也不会有好处，反而会更加激发对方的反感。大家换位想一想，如果今天有一个xx大学的人拿着一叠数据过来说科大在他们大学面前什么都不是，大家第一反应会是什么？我猜是极大的抵触，以及对此人数据的真实性十分怀疑。反过来也一样。所以高校招生的基本功能定位是为本来就希望报告的学生提供信息，辅助以一定宣传作用。请各位家长平静地教育自己的孩子，帮助我们的同学更好地在科大吸取养分，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