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里路云和月——我保送中科大的前前后后

追梦者 · 发表于 2010-10-2 08:52:02

两千里路云和月——我保送中科大的前前后后
发信站: 瀚海星云 (2010年10月01日21:52:41 星期五), 站内信件 WWWPOST

又是国庆长假，三位室友都回去享清福了，本人独处“密室”，虽无离愁，思绪颇多。
前十几天二中一位获得信息学竞赛全国二等奖的大牛表示想来科大，我不由得感到一丝
欣慰。是的，对于这所地处穷乡僻壤的“裤子大”来说，能知道它地处合肥的同学已经
不多，若是能穿越排行榜上的层层云雾看出些实在的，就少之又少了。不得不承认，我
在高二之前还不知道USTC是什么玩意，直到保送进程开始，我才逐渐开始搜索，开始了
解，开始思考。愿与大家分享这个走进科学的心路历程，也为后来人选择学校提供些可
资参考的经验吧。

生死状
那是冬日的一个下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2010年1月25日14时，中科大保送生
签约的最后期限。我和家长走进二中教务处，手里拿着上午就已签字的确认书。之所以
拖到这个时候，是因为确认书上异常醒目的第一条：签约后不得报考其他高校。签不签
？
一大早，北校区9名获得中科大保送资格的同学中，已经有7名提交了确认书，其中
还有临时赶印的。上午9时是既定的最后期限。事实上我早就印好了确认书，准备“见机
行事”。上午第一节课结束，我去年级办公室找张主任，询问能否改签这些事情，得到
的答复是学校不承担任何责任。第二节课开始了，我匆匆赶回去上课。时间一分一秒的
流逝，尽管我甚至不记得那节课讲的是物理还是化学，但我清楚地回忆起教室黑板旁的
时钟指向“9”时的感受。第二节课结束，我们两个竞赛班的同学一起去操场跑操，讨论
的焦点话题毫无疑问是签约科大之事。他们说，你不签多危险啊！他们指的是万一其他
学校考不上的可能性。而我说，签了多危险啊！我指的是将来不能改签“更好的”学校
的危险性。毕竟，当时的我怀揣计算机国三和数学省一，总是天真的觉得这两样武器能
带来某种竞争中的优势。另外，虽然成绩尚未公布，但我对十天前进行的五校联考的自
我感觉还算满意。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事情到了中午就发生了转机。可爱的家长同志由于与其他
家长通了话，最后还是决定让我先签上“以防万一”。当时，除了学校推荐的清华、交
大、中科大，家长还给我自荐报上了浙大。事实上，两个月前本来可以凭省队或双省一
免试进复旦的。大人们经历了社会的风风雨雨，对小概率事件颇有感触，于是总是瞻前
顾后，生怕出了什么差错。于是便有了前面的那一幕：教务处的老师也在忙着整理中科
大的文件，忙着在电话里祈求招办方面能否拖延点时间——只要五校联考的成绩尘埃落
定，一切都好说了。当然，谁都明白，人家定这个条款、这个日期就是冲着它来的，“
谈判”自然不会有结果。
他们的意思是，先签上，估计考上了清华，招办方面也不会死较劲，毕竟全国有这
么多人呢，他也不至于非要把关系闹翻。但学校也非常明确的表示不承担责任，因为五
校联考是第一次，这样的“霸王条款”也是第一次，谁都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经
过长约一小时的马拉松式讨论，最后我还是按照学校的要求草草补充上家庭联系方式，
交了上去。学校说下午五点就要送到邮局去了，如果想把协议抽回来，这是最后期限。
然后，我就回去上课了。
做点别的事情也许是冷静下来拖延时间的最好办法，上午我就这样拖过了签约的“
期限”，下午我又这样拖过了反悔的期限。就这样，北校区18人去参加科大的面试（事
实上全是考数理化），9名同学被录取，8名同学签约。这9名同学都是整个竞赛团队的精
英，他们的去向是：3名清华，1名交大（那个没签的），1名人大，其余的留在科大。

五校联考
27日晚，我提前几个小时得到了五校联考成绩查询的网址。语文71，数学66，英语
63，理综40，平均分恰好及格。我知道大麻烦来了，它来自于那个不可思议的40分。在
五校联考之前，我曾研读能够找到的历届大学自主招生试题，这使得我面对考试的大题
量和怪题型处变不惊，尤其是在最后的清华特色测试中发挥良好。很多同学都没有写完
语文作文，而我从容的留出了5分钟检查，最后的成绩位置是90%以上，比和我一起参加
考试的其他同学都高。那篇考场作文《根治网瘾，莫如根治心疾》根据考后的回忆，我
有信心发表在网上。
但问题出在下午。我中午有休息的习惯，但那个奇怪的五校联考根本没留出休息时
间，于是英语考到一半以后，到了主观题部分头脑开始发晕。这与成绩单上客观题部分
的高分和作文部分的低分完全吻合。到了理综测试，我只有种“考糊了”的感觉。当晚
在数之理写下的《五校联考总结》中，小标题的变换充分说明了这点。客观题部分还好
，第一道解答题也算顺利，后面被一道物理实验题卡住了，紧接着是两道不知所云的化
学题（我的化学很差），于是阵脚完全乱了。一会儿翻到后面去做物理，一会儿翻到前
面去补化学，弄得我现在根本回忆不起题目来。只记得最后一题是物理中很不拿手的天
体运行问题，去年的物理竞赛预赛最后一题就是天体运行，我就没做出来，于是成绩不
太理想。
也许是整天泡在计算机上的原因吧，本人有晚上熬夜工作的习惯，于是晚上的清华
特色测试又恢复了精力。最后一题是蒲丰投针问题，之前见过的，于是大概做了出来；
前面的数学、物理，择其分数高者解之。最后的结果同所有同去的同学一样，B。真怀疑
得A的得是何等神牛。于是这方面没有什么优势了，将基础和特色两个分数相加的幻想最
终也破灭了。面试不过是个花絮，唯分数论的现实在短期内难以改变，至少在2010年的
清华还是“存在即合理”的。
当时预测清华的录取分数线很可能是250左右，事实证明我预言的能力还是颇强的。
一切尘埃落定后的某个时刻，清华招办说我的分数是245。这5分的差距也不值得去找了
，因为他们说还有248的没有被录取。招办的人很希望我拿这10分的自主招生加分（即使
没有保送，只要进面试，就有10分）高考再去试一试。但那时我对所选择的学校的态度
已经发生了根本的转变。是的，一切都晚了。

抉择
把时间倒回清华面试那天，咱们接着聊。在北京西站等候返回的列车时，我还没有
放弃希望。晓鹏打来电话，说他恐怕只能去中科大了，但不幸被录到了计算机系，想问
问有没有机会占掉我的那个名额，进理科实验班。最后证明是不可行的，但另一位同学
却成功的占掉了另一个最终保送清华的理科实验班名额，从物理系成功“涅槃”。（这
就是不用数学符号带来的人称混乱）当时我的第二个目标是交大。我看中了ACM班，还跟
总教练俞勇通过电子邮件联系了，唯一期待的就是那场6月或7月的面试，走上我研究计
算机的“沧桑正道”。
历史总是像一个不断变换面孔的小丑，把懵懵懂懂的剧中人搅入命运的漩涡。整整
一个寒假，就为交大和科大这两所学校，我把亲戚朋友成功从鞭炮声中吸引过来，加入
这场永远没有胜负的论战。作为这场论战的中心，我每天早上从床上爬起来，上
Google、百度，搜索关于这两所学校的官方的非官方的数据、评论，甚至争吵。曾有一
段时间，白天坐在电脑前想去科大，晚上躺在床上又想去交大。去科大有四个理由，打
好数理基础，学术氛围好，容易出国，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去交大也有四个理由，直接
进入计算机专业，大城市视野开阔，牛人多，宁为凤尾不为鸡头。给北大的教授打过电
话，他也无法帮忙抉择，只是说数学专业将来转计算机专业是大有前途的，数学基础好
容易补专业课，但专业基础好就不一定那么容易补数学课。
就这样，我逐渐认识了科大。记得我与科大的首次认真的邂逅，是了解到她是淮河
以南唯一有暖气的学校。因为有一次11月去南昌培训的经历，我深知晚上没有暖气的感
觉。这样，我便觉得科大是挺关心学生的。后面我从网上看到不少煽情的帖子，说科大
的学习风气多么多么好，科大出了多少多少院士、科学家，科大做出了最多的国家科技
十大进展，科大理科出国的学校与北大不相上下，不一而足。当然，其他学校也有很多
类似的宣传，例如交大打出的最响亮的牌子就是它的就业——毕业生平均工资居全国第
一，毕竟人家有大上海的魅力嘛！可我注意到最关键的一点在于，科大敢于拿出数字和
事实来，但其他大学很少公布具体的数据。看惯了“亩产万斤”式的虚假报道，事实总
是比形容词更可靠。也许这是科大人求真务实精神的体现吧，但我相信这更是一种底气
，一种真实情感的流露。一个简单的逻辑是：如果这些“事实”是真的，为什么他们不
拿出来证明自己，反而要用这些没有说服力的花言巧语呢？
带着对数学基础的期许和科学的渴望，我心灵的天平逐渐偏向科大一边。但一想到
枯燥的数字与妙趣横生的计算机之间的鲜明对比，天平又会开始剧烈摇摆。当保送清华
的同学们收到预录取通知书，开始商量改签的时候，我这方面的思想也在萌动。多数同
学的保送去向已经由模糊变清晰，当他们问起我的选择时，有时我避而不答，迫不得已
时就回答多数同学认为理所当然的那所排名靠前的学校。最终促使我决定的不是那些冠
冕堂皇的理由，而是两份责任，一份写在协议书上，另一份写在寄给几所高校的个人陈
述上。那份略微有些另类的陈述提到了我喜欢数学、物理、计算机，还像加入组织一样
信誓旦旦的“宣誓”要为科学事业奋斗终生。诚然，这些纸面上的东西也许有些夸张，
但我确实不想大学毕业后，找个体面的工作完事，而希望做出些什么，改变些什么，创
造些什么。
2月24日，我以一名“保送清华”学生的身份在科大招生论坛上发帖，咨询有关改签
事宜。晚上有几个回复，都是说选择科大是无悔的，另外还有些情绪激动的开始批判其
他学校的“不诚信”。也许是这个话题太敏感吧，第二天这个帖子就被关闭了。事实上
全国必有至少一百人遇到帖子中所述的情况，但他们没有一个在招生论坛上发帖。他们
希望瞒天过海，私下解决，弄个“城下之盟”（并非成语本意）也不是没有可能。而我
总是希望真理能够见到阳光，我总是怀揣Google“不作恶”的精神信条，这个信念在这
个世界最大的搜索引擎退出中国后变得愈加坚定。清华保送生面试的时候，恰好就是这
个讨论题目。他们走出考场后，都说我“太厉害了”。是的，讨论的语言才能没有悬念
，但我怀疑一个人在一个方面的观点是否会成为他在另一个方面的挡路石。我希望不会
，我也会为这两个字而努力。正是科大的学术氛围和思想环境，使她有可能成为我实现
诺言的地方。
24日的发帖和回帖，事实上标志着我放弃改签，正式迈入科大的大门。在这之前，
不要忘记2月8日清华面试结果公布以来长达半个月的马拉松式的讨论和思考，不要忘记
1月25日不情愿地签约以来长达一个月的变故与踌躇。七个月过去了，事情的细节已经成
为过眼云烟，永远消逝在浩淼的时空中，但那段表面上波澜不惊的心灵史诗，伴随着一
反常态的为数不多的几篇文章、几次表态，必将永远载入鄙人走向科学的史册。
随后的那些日子里，家长曾不顾我的劝阻跑到合肥去跟招办“商量”，在那个最后
拍板的傍晚，在跨越一千公里的电磁波里，我平静的回答是不改签。如果给那些专家们
写史书的话，这一定会被美其名曰“去孩子未来的大学熟悉情况”，但我不希望“屁股
决定脑袋”。事实上，科大的招生老师也是尊重学生意愿的，一所大学如果到了抓住一
根救命稻草就不放手的地步，它也就离衰亡不远了。今天的事实证明，选择科大，就选
择了艰苦；选择科大，就选择了抗争。这两种精神深深地嵌入每个华夏子孙的骨髓。欣
慰的是，曾经因地理位置而看不起科大的不少同学，最后还是看到了那个良好的学术氛
围及其意义。

自学
高三下学期开学了。为了不影响准备走独木桥的千军万马的正常复习，我们竞赛班
被重组成一个高考班和一个保送班。当我们得知张主任要亲自担任班主任时，嘘声一片
，谁都不愿意接受这种约束。但五月份我们彻底“放羊”之后，我才体验到张主任是对
的。在家里，每天上午迟迟不愿起来，先是八九点，然后是九十点，最后弄得一上午基
本干不了什么活。中午又是一大觉，下午的学习计划在朦朦胧胧的睡意和空调徐徐的微
风中，又化作了泡影。晚上吃完饭已是21点，违反生物钟节律不说，后面又想上网，弄
到半夜一两点。这样，整个一天就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看来，家里这种舒适温馨的环
境对学习效率是一种极大的损害。我曾自以为自己的自控能力挺强的，但终究还是在睡
眠的诱惑面前败下阵来。还好，我没有网游、电视、电影、聊天等方面的诱惑，想必这
些对各位同学来说是更大的威胁吧。
相比之下，三月和四月在学校的“压迫”下每天在保送教室里上自习的生活还是很
有效率的。三月份的主题是计算机，我自学了C++程序设计语言，从《深入理解计算机系
统》中粗略了解了操作系统和硬件的运行原理，收获还是不少的。四月份主题更换为数
学分析和线性代数，但很可惜没取得多少进展，这个月的光阴几乎虚度。老师曾经提醒
过不要试图自修大学数学课程，这些东西单凭自学很难弄懂，那时我曾有些自负地去尝
试，现在不会再去做那种费力不讨好的傻事了。那时候，也有几个同学想自学C语言，但
据我所知没有一个学会的。从妄图自学大学课程的失败尝试中，我意识到遵循认知规律
的重要性，违背自然规律的方法终究会遭到大自然的惩罚。
如前所述，五月份以来的生活基本处于混沌状态，因此想做的事情没有一个真正做
成的。怀揣着建立一个动态个人网站的梦想，我自学了PHP、MySQL及相关架构知识，也
断断续续地写出了八千多行代码，但问题在于首次写网络程序，Bug多到无法更正的地步
，加上开始设计出的结构难以开发和维护，这几十个源文件几乎是各行其是，没法形成
一个统一的系统。第二个自学的尝试以失败告终了。想想也是，如果我当初不是上来就
编一万行的系统，而是首先从一千行的基础开始，也许能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Linux操作系统最初版的代码量也才一万行，不能指望它一开始就拥有现在的上千万行。
编写网站的败笔只是保送后鄙人一个又一个“宏伟计划”的缩影，希望以史为鉴，认清
自我，下不为例。
不得不提的是，跟世康同学在高二开了一场《永不褪色的旗帜》班会后，我便想到
二中学生讲坛上宣传宣传思想和精神。写稿，试讲，改稿，做PPT，再次试讲，一切顺利
，但预定的演讲时间却一再推迟。最后推到期末考试，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我不无遗憾
，谁知道是他们忘了呢，还是没通过学校“真理部”的审查呢？如果四年之后，我有幸
回到母校，一定要提提这事，哪怕真相已经成为永远的谜团。
竞赛，保送生考试，后保送时代，走过这么多风风雨雨，我唯一的改变就是不再以
“大牛”自居了，开始老老实实地做自己的事情。心血来潮写在竞赛自习室黑板上的一
首打油诗“我打竞赛走过，那省一的轮回如莲花的开落……我不是牛人，是个过客”，
手捧全校第一个省队宝座，还脚踏计算机和数学两条船，真是有种“挥剑决浮云，诸侯
尽西来”的不可一世。可计算机和数学竞赛的双重打击似乎是大自然的报应，种种一口
吃个胖子式痴心妄想的破灭也使我渐渐看淡荣耀和名誉，转而追求知识和真理。这门思
想修养课终究是逃不掉的。

科大精神
高考成绩出来的第二天，我去招生说明会给中科大助助阵。楼道里二中的志愿者正
在发放刚刚印出来的“喜报”，可我接过一份来却怎么也“喜”不起来：早先都是全省
前××名，现在改全市了；莫非省重点变市重点了？回家一查，衡水中学网站一片欢天
喜地，前10名占7名，前100名占40名，这还能有外校的地盘吗？录取结果公布，这个网
站甚至把近三千名学生的姓名、大学、专业都炫耀出来了，为首的是78个未来的“清北
学堂”成员。这是为什么？我不断问自己。
招生说明会那天，科大还是按老传统贴出了河北省2006级学生的毕业去向统计表。
在人群中挤着看了半天，说实话不是想象的那么好，不是人人都去了麻省普林斯顿，但
总体而言还是不错的，至少比那些没有统计数据的强。用事实说话，这句“焦点访谈”
的片头语用到科大身上再合适不过了。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科大和清华那天恰好
安排在一个教室里。我跟清华的招生老师聊了几句，他说你应该来我们这里，因为全球
华人数学第一丘成桐就在清华。是啊，如果我当初进了清华园，就真能见到丘大师的真
容了吗？院士，名家之类只是浮云，关键还是自己学习。一个博士教小学数学，不见得
比一个初中毕业的小学老师教得好。现在身处大学，再回顾那些艰难的抉择，不由得感
到可笑。这几所比较好的大学，不论谁前谁后，自己进去之后还是要学习的，关键靠自
己。大学的生活颇像高中的竞赛生活，老师领进门，修行靠个人。高考进来的不少同学
不太适应，等着老师留作业，等着老师发复习提纲，等着老师单独谈话。这一切在大学
都不复存在。每天的作业量和小学生差不多，要是充分利用课余时间，完全可以把所有
排名前一百的大片看遍，把人气最高的网游玩通。当然，如何利用悉听尊便。科大精神
，正是这种在低约束条件下关于“做什么”的精神。
我不想，也没有资格把科大精神描述成一场壮丽的史诗，进入科大后也没有发现想
象中“大跃进”式的苦干蛮干。曾经一度，我对科大感到失望，以为她丢掉了代代相传
的“梅花精神”。那时的我还天真地期待着五十年代走到哪里手都拿着书的“科大标签
”，期待着除了图书馆哪里也不去的科大学子，期待着自习教室里连占个座都困难的人
满为患。但我一种也没有看到。这些东西都是浮云，都是做秀，就像网上流传的衡水某
中学跑操时将书本高高举起一样，不仅没有必要，而且没有实效。真正的科大人不会到
网大上炫耀自己的母校，不会牺牲自己的健康天天熬通宵，不会成为“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走在校内的天使路上，手捧一摞书的匆匆过客固然不少
，但并肩携手的伴侣也随处可见；走在校外的公园里，你无法把科大人与安大人分开，
他们都是普通的大学生，都是活蹦乱跳的，都内涵一种九零后的气息，都在忙碌的学习
外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空间。摆脱了运动式的浮躁与轻狂，今天的科大人把这种永不褪
色的精气神内化为默默前进的动力，低调治学，高格做人。
班主任在开学第一次班会上就说：“松散低要求的军训与紧张高要求的学业形成鲜
明的对比，感受科大的风气。”初次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中不由得发毛：军训生活那么
艰苦，与随后的学业比起来就变成“松散低要求”的了，难道真应了“不要命的上科大
”吗？迎新晚会上，同学们也对科大的校训、名言、轶事津津乐道，把高三时那些调侃
的语句改头换面弄出了“科大版”。不过高三的辛苦，是压力下被迫的辛苦，我不喜欢
化学，也得拼命地学，还要注意“短板效应”。但大学的辛苦，是自愿的辛苦，“我喜
欢，我快乐”，在科大这个自由的氛围中，你可以选择加入社团，可以选择多做几本习
题集，也可以选择在网吧泡通宵。除了每所学校都有的个别“学习狂”外，我们正常人
的作息时间是一样的，大家都是23:30熄灯，早上7:50开始上课，其间的这么多空当全靠
自己安排。入学一个月来，我发现：不要迷恋“不要命”，“不要命”只是个传说。

出国悖论
科大总是以自己的院士和出国为荣，以自己临霜傲雪、俏不争春的精气神为荣。这
背后有着怎样的逻辑？这棵“招风的大树”又为何在国内高校组成的光谱中独具特色呢
？我以为，动力源自压力。科大的地方连二线城市都算不上，很少有人愿意一辈子呆在
这里。要想去北京、上海这样的大都市，就要与那里的牛校牛人竞争，何况人家是“近
水楼台先得月”。这样科大深圳校友会规模颇大也就容易解释了：与其挤个头破血流，
不如换个安身立命之地。
科大有两大特色：数理和出国。数理是她肇始京华时“所系结合”的性质决定的，
要“一百年不改变”，这没有什么可争论的。但出国风显然是改革开放之后流行起来的
。第零代科大人华罗庚、钱学森等，都是一颗赤胆报中华，满江热血铸雄魂的，他们培
养起来的第一代科大人陆续走入“两弹一星”的实验场，为我国的科技事业立下了不朽
的功勋。到了下迁合肥，科大人又艰苦创业，从无到有地搞了起来，八十年代的招生质
量甚至超过了清华北大。但八十年代末两场失败的运动，“革”掉了科大的副校长，也
“革”掉了科大学术自由的精神。于是，科大精神渐渐式微了，科大的名声也渐渐消退
了。今天，见到白发苍苍的老科大人，他们总是对1986年和其后的沧海桑田一声叹息。
前几天听天文学报告会，说中国到现在为止使用的天文器材多数都是毛时代刻苦攻
关，凭苦干、实干搞出来的，一度赶上了国际先进水平，九十年代之后基本上没有什么
新成果了。直到最近，国家才逐渐开始重视，但时间是越拖越长，不是这个地方资金不
到位，就是那个地方还有待观察。讽刺的是，一些近年来制造的观测设备年年要维修，
可六七十年代造出的东西现在用得好好的。这就是精神。商业化的浪潮卷来了现代科技
的产物，同时卷走了火红的思想和精神。“天高皇帝远”，科大所处的小地方却成了一
道天然的防火墙。有人说，科大精神衰落了。我承认。但在心满意足地定论之前，不妨
先看看其他高校的精神衰落的程度。
我非常喜欢《肖申克的救赎》这部经典。衡中的学生学习特别刻苦，是因为他们想
逃出肖申克：衡中网上有一则招生简章，上面说9月28日之前学生不得出校门，家长不得
隔着围栏探望、送东西。科大的学生有种“不要命”精神，可能也是为了逃出去吧。很
多人正是基于这样的逻辑，以为进了科大就是掉进了火坑。但有没有认真想过，你们自
己是否已经生活在没有围墙的肖申克中，并且已经“体制化”了呢？当一些以爱国者自
居的人批判科大沦为“留美预备学堂”时，请先想想他们为什么不留在祖国做个堂堂正
正的华夏子孙，而非要飞跃重洋到异国他乡去做二等公民呢？这不是一句“崇洋媚外”
就能解释的吧。更何况，越来越多的科大人又放弃了国外安逸的环境，重新回到祖国的
怀抱呢？
出国就是一种救赎，回国则是一种归宿。当曾经漂洋过海的科大人纷纷落叶归根之
日，也就是中华科技腾飞之时，学术振兴之时。这一天会来到的。

文化
科大不能算是一个很有“文化”的学校。这指的是文化底蕴。以至于现在科大不得
不办了个“复兴论坛”邀请外面的学者来作报告。科大没有风景如画的未名湖，没有西
南联大走出的大师云集，这一度成为科大人心中永远的缺憾。但我们有理科风韵的“天
使路”（天屎路）和“勤奋路”（禽粪路），我们有下迁后同样艰苦的二次创业。世间
万物皆独特，科大的文化是一种由数字和方程搭建出的科学精神，一种由一代代科大人
在逆境中的血汗铸成的坚韧自强精神。同西南联大那些从窑洞中走出的世界顶级科学巨
擘一样，在合肥一无财力二无人脉的凄厉风霜中，他们传承校徽中的梅花精神，临霜傲
雪，骨硬节挺，气韵高洁，俏不争春，用“精气神”文化书写着科大独特的历史。
科大不是让你闭目坐禅、修身养性的地方，科大不是让你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地
方；科大不是让你花前月下、歌舞升平的地方，科大不是让你坑蒙拐骗、牟取暴利的地
方。尽管科大也走出了不少资本家，走出了不少政客，但这些不是科大的本性。科大不
培养挂羊皮卖狗肉的“砖家”，不建立拉大旗扯虎皮的“高科技企业”，更不会像贩卖
“三角地”一样靠出卖历史与灵魂换取一时之需。科大培养的人，是“高尚的人，纯粹
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是真正为人类科学事业做出不朽贡献的人。这就是科大
的文化，它不在乎外界的评论与诱惑，一直静观风雨，安之若素。

真实
记得刚刚来到少年班学院宿舍楼，全楼仅有的两台坏了的空调就偏偏有一台落在我
的寝室。去楼下找负责老师，他并没有随口承诺“好，我马上解决！”，而是用事实诉
说了科大条件之艰难，诚恳地讲了空调修理中的复杂关系，并承认问题不会很快解决。
我们想，哪有这样不负责任的宿管？三十多度的桑拿天，要是没有空调，这可怎么办？
好在这几天都是住旅馆。两天之后，修空调的竟然来了。在别的地方，也许负责人会马
上信誓旦旦地保证当天解决，但结果总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能解决就解决
，不能解决就是不能解决，需要多少时间就是多少时间，绝不把今天的事拖到明天，这
就是科大人的行事风格。
尊重客观规律，一切从实际出发，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提了几十年了，但现在还要“
科学发展观”，就是因为不尊重科学、不符合规律的事情有增无减。跳出来看看就会啼
笑皆非的事情，其实每天都在我们身边发生着。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的人做事，得对得起
校名里“科学”二字。军训汇报表演后，只有一个人十分钟的讲话，让习惯了长篇大论
的我们颇感“草草收尾”；少院院长开学座谈会，要不是事先介绍，我们完全看不出是
“执行院长”。走进科大，我们才了解科大人朴实的科学精神不是吹出来的，而是随处
可见的客观事实。科学精神，作为科大最核心的“精气神”，已经化作科大和科大人的
“名片”，伴随每个科大人的一生；也化作“永恒的东风”，吹响向科技进军的号角。
科大的报告会有一个特点：提问特别积极，而且特别敢言。一到提问时间，就会有
无数只手举起来。他们敢于质疑演讲者的观点，对敏感的问题也未曾回避。这种氛围用
语言是描述不出来的，只有当你来到科大，才能获得震撼人心的体验。如果真实被虚伪
包围了，真实会降级到虚伪，虚伪也会升华为真实。科大正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
而不妖”的典型。
我们所在的东区“郭沫若广场”上有个“孺子牛”雕像。不知道“孺子牛”为何物
的，请关闭网页，立即复习中学语文。按照官方的说法，这体现着教师躬耕学子的敬业
精神和学生躬耕学术的“不要命”精神。而我认为，“孺子牛”更体现了科大科学理性
、朴实纯正的“纯天然”风味，映射着校园里少见的心浮气躁，难觅的虚假奢华。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对与赛先生齐名的另一位先生的名字必须保持避讳。从发
黄的校史到眼见为实，这样一种自由的思考、真实的生活，不会让你为各种伪装而烦累
自己，不会让你为各种应酬分散精力。学生会是我们的，社团是我们的，广播台是我们
的，校园活动是我们的，没有那么多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条条框框，你只需要活出你自
己。
我不可能，也没有资格用在科大的“成绩”说明什么，因为刚刚入学一个月。于是
只好用听说的和瞥见的未必真实的精神风貌凑足这一万字了。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
尽管外面散播着种种“不要命”的流言蜚语，但真正融入科大的同学们会借一句洋文：
这叫做life in USTC，而不仅仅是living in USTC。确实，这四年的life会改变你以后
四十年的life，以及你对它本身的态度。

不要来科大
我不是科大招办老师，不会向每位同学推荐科大。科大也并不适合每个人。如果你
一看到数学公式就头皮发麻，请另谋高就；如果你看到红色的RMB比红色的GRE兴奋，请
谨慎选择；如果你的梦想是站在人民大会堂的主席台上，或者再挖出一个“曹操墓”来
，那就更不要来科大。每个人只有到最适合自己的学校（而不是名气最大的学校）才有
最好的发展。总有师弟师妹向我问科大的情况，我也总是保持科大真实客观的传统，不
会说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好话。一个大学生如果没有批判的思考，至少科大人会将其视
为一种悲哀。
前几日英国《泰晤士报》把中科大排到了大陆第二，在高校间引起轩然大波。我认
为，这不值得惊讶。排名就是一个数字，排到第二，也不能牛气冲天地宣称自己超过了
清华。科大是理工科大学，甚至可以说是理科大学，而其他的名校多数是综合性大学，
从规模上就没有可比性。科大的宣传总是说自己的院士比别人多，自己的“科技十大进
展”国内第一，但再怎么说也是困在“科学”这个小圈圈里。拿自己的强项跟别人的普
通项，甚至弱项去比，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真正的科大人不会在乎这些浮云，他们
把宝贵的时间与精力投入到应该做的事情中去，用事实和成果证明自己，证明母校。
科大是一所小而精的学校。如果你希望在自然科学方面有所建树，如果你淡泊明志
、宁静致远，如果你吃得了苦、受得了累，如果你还保有一颗赤诚的心，那么科大就是
让你艰苦立业的地方，科大就是让你梦想成真的地方。如果你真的斗胆要来试一试的话
，请先打好预防针：在两千里外的某个清静的角落，科大不会锣鼓喧天地欢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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