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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季节是“冬天”(下)【有家大学叫“科大”(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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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枣 发表于 2010-9-24 22:19:5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有家大学叫“科大”(五)
五、有个季节是“冬天”
李延军
(下)
在那样的一个漫长冬天里,科大的书记、校长、首席科学家们,这些大人物的命运尚且如此,其余那些地位卑微的小人物们的命运,更是不可捉摸,任人摆布,能在猎猎寒风中的夹缝中,求得一息生机,已是天大的幸运。
流放在安庆马山党校的18位科大学生,只因向省革委会反映900多位被困师生的生活窘况,就遭到了无休止的上纲上线批斗,反复追查他们背后的后台与动机,就连开车看车连省革委会大门都没进的司机,也被牵涉进来,被精确折算成半个学生,险些被打成反动的“18个半事件”,长时间受尽皮肉整治迫害之苦。
为阻止中科院代表团与安徽省签署下放协议,近代物理系28位同学连夜从白湖军垦农场赶往合肥请愿,愿未请成,却招惹了一身莫须有的罪名。这28位同学虽据理力争,挣脱了那顶“******事件”的帽子,但“反搬迁”罪名被坐实,一直被关在条件异常艰难的白湖农场长期批斗挨整,直到他们毕业离开。
这些事件至今听起来依然毛骨悚然,令人发指!
早该毕业却一直不能毕业的无线电系学生楼望和,同很多科大师生一样,先被下放到淮南煤矿挖煤劳动,后又被调派到寿县科大刚圈的农场开荒种地,工、军宣队要用他们这群书生纤细双手种出的粮食养活科大,实现科大粮食自给的伟大目标。楼望和不得不和大家步行百里,来到寿县的一片沼泽地,支草庵,架电线,开渠修路,翻地栽秧,白天当农民,夜里做被专政分子,挨批斗,写检查,恐怖气氛同那里的蚊子一样,触手可及,一伸手就能抓到好几个。蚊子还能被他们扑住捏死,而他们整天被李东林为首的工、军宣队捏在手心,折腾得死去活来。
在那个郁闷湿热的艰难环境中,流行冰冷血腥的政治迫害,不久又流行起了无孔不入的疟疾。年轻力壮的楼望和,两种疾病均未能幸免,在惨遭政治迫害的同时,也染上了那个季节肆虐的疟疾,与他受到的政治迫害一样,时冷时热,发热时如热锅上的蚂蚁,受冷的时候如坠冰窟。那个时候的政治病无药可医,生理上的疾病同样捉襟见肘,甚至连个赤脚医生也找不到。高压与疾病时刻威胁着楼望和以及那里师生们的生命。在楼望和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捞到了一根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中央计委下文准备分配他们那两届大学生。
终于盼到一缕曙色的同学们,唯恐夜长梦多,连夜收拾行囊,用担架抬上重病在床的楼望和,就迫不及待地上路了,出了农场又辗转上了拖拉机,一路颠簸着赶往淮南,不顾一切地去捕捉左右他们命运的那根稍纵即逝的稻草。
楼望和是幸运的,同学们没有丢下他不管,负责审查他毕业鉴定的工宣队刘师傅也心地善良,没有刁难他,顺利批准了他的毕业鉴定,总算毕业了。离开前,有关方竟意外地为他们举办一场丰盛的散伙宴会。酒桌上丰盛的菜肴,爽口的西瓜,是他们那个季节里久违了的梦寐以求的美味。可他们头脑非常清醒,“良园虽好,却非久居之地”,根本不敢敞开肚子享用,唯恐酒后失言,节外生枝。酒席草草一散,他们立即收拾行李,马不停蹄地连夜用板车拖到淮南火车站,买票托运,以那个时代的最快速度,在朦胧的月色下如惊弓之鸟般逃离了那块他们终生难忘的是非之地。楼望和与他的同学们,就这样从不是科大的科大毕业了,兵荒马乱般结束了他们的大学教育。
而他的很多同学就没这么幸运了,其中一对谈恋爱的同学,曾因替刘少奇说过几句公道话,被审查多年。男同学一直被专政迫害,女同学顶着高压,一直未与他划清界限,脱离关系,分配时受到了残酷无情的惩罚:男的被分到贵州,女的分到辽宁,让他们一个老东北,一个大西南,活活拆散成牛郎织女。这还是好的,还有问题更严重的同学,毕业鉴定无法通过工宣队的法眼,不予分配,留下来继续接受审查。
就在楼望和离开淮南后不久,就传来一则消息:一位同学因受不了继续审查的恐怖与折磨,而卧轨自杀。
方励之那时还是个讲师,他随科大南迁到安徽时,和所有物理系的师生一样,不准进驻合肥,而是直接下放到了淮南矿区谢家集第三煤矿(简称谢三矿),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
“谢三矿正位于“淝水大战”(382A.D.)时东晋的阵地。前秦苻坚虽兵多将广,但因他没有望远镜,看走了眼,把八公山上晃动的草木都误认为是晋军,打了败仗。从此,苻坚被“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语讥笑了一千多年。今天看来,苻坚也可能不是独一无二的。不是吗,就是有了望远镜的今天,伟大的统帅不也是满眼看到的都是阶级敌人吗?” 公元2007年,已漂泊美利坚多年的方励之,曾这样回顾介绍当年的谢三矿。
方励之与他的难师难弟们,在谢三矿接受再教育的第一课是下井挖煤。除女同志外,所有55岁以下的师生人手一把煤铲,无一例外地被送入地下100-300多米深的采煤掌子面,从事着还不算完全原始的采煤劳动。
这种工作比他们原来从事的物理教学研究要省心得多,沿掌子面有一条传送带(俗称煤溜子),他们只需把煤壁上的煤铲到溜子上,就算完成了规定的操作动作。煤的比重和硬度比山石小,因此大家自嘲说,挖煤比愚公移山容易多了,但不知能否感动上苍?
忙到中午时,一个声音便从黑暗中传过来:“吃饭了!”于是大家便停下手中的煤铲,沿着掌子面一字排开坐下来,规矩得像如今幼儿园的小朋友,排排坐,吃果果。一个布袋会从排头起一个人接一个人地传过来。袋中装有大饼,每人从中拿一个,这就是全部午饭。几分钟后,再传过来一个水壶,每人喝一两口,再递给下一个人,这就是全部饮料。
吃饭之前大家都不洗手,因为井下根本没有洗手的地方,也没人感觉有洗手的必要。反正他们世界的一切都是黑的,黑色的眼睛也看不清自己黑色的手,填饱黑暗中的肚子才是他们的第一本能需求。也没人嫌弃那个传来传去的水壶有什么传染病,反正那时他们能感知到的全部世界到处都是病,而且一直都在无孔不入地扩散传播着。黑暗中的他们,没人再会在意一个为给他们带来生命之水的小小水壶了。
数百米的地层不断散发着被压抑了几亿年的热量,温度极高,人人都是赤条条地干活。“在惨澹的矿灯下,只隐约可见赤裸人体在黑暗中蠕动,从一个黑暗蠕动到更黑暗的前方···”研究过宇宙学的方励之,由此大胆判断“为但丁《神曲》作插图的Gustave Gore大概下过矿,不然他画‘地狱篇’不会那样逼真地再现了矿下的场景。”
有一天似乎真有小鬼出现,一位眼睛不好的老师,不小心一脚踩到煤溜子上,人立即同煤一起上了传送带,被送往下游的溜煤眼儿。这位老师吓得大叫起来,惊动了黑暗中沉默劳作的同伴。幸好很快被下面的人一把将他从传送带上拽了下来,才免于变成一块煤的命运。
黑暗在陷害他的同时,也在保护着他的尊严。在那片漆黑的世界里,没有人能看清这位老师在溜子上惊恐万状的狼狈神色。这种无处不在的危险,大家似乎已司空见惯,仅一会儿的骚动,人群旋即复归于沉默,如那个世界的黑暗一样。溜子依然继续着他的机械动作,如同在它身旁挖煤的科大师生们,继续接受着他们每天8小时的轮回再教育。
当时,全国煤矿工人的死亡率大约每年两千人。科大的师生们是幸运的,在井下接受再教育的那半年里,除这次未遂事故外,还真没遇上过再大的事故。然而,从1970夏季开始,师生们的死亡率高了起来。他们死亡威胁不是来自暗无天日的矿井,而是来自地表阳光明媚的政治迫害。因为新一轮的政治运动已吹响号角——抓516******分子。这是科大师生们进入文革以来的第二个自杀高潮。第一个高潮是在1968年,那时科大有十多人在清理阶级队伍时自杀,大多是老师。这次的目标主要针对学生,尤其是文化大革命初期的那些红卫兵造反派。
如何定义516******分子?方励之说,这个问题在百科全书里都难查到,反正,它又是一顶无产阶级专政的帽子。无产阶级专政下的帽子就像纽约的大街,太多了,只好用编号当名子,现在要抓的是第516号。时隔十年之后,方励之第一次到纽约时,一个在长岛的朋友告诉他家的电话是516···,电话这端的他,条件反射式地突然一悸,惊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那时的科大师生一个个饿得面无血色,一副病态,再加上夏天的蚊子肆虐,虐疾开始流行,不少人陆续被装在人力板车上,拖进了医院,但抓516分子的运动依然轰轰烈烈,如火如荼,他们当中的学生一天天地少了起来。凡有“516”嫌疑的学生,纷纷被隔离审查,就如当初清理阶级队伍时,他们把老师被关在校园里一样,此时这些学生们被关在了谢三矿的工房里,情节严重的则被押往合肥,做进一步的审查处理。
方励之回忆说,原来负责监管他们这帮专政分子的一个红卫兵,到七月时就不来管他们了,因为他自己也已成了被监管的物件。大家的身份和遭遇像孩子的脸,在那个冬天里不断变换着截然相反的表情。还有一个学生,在文革初期是个很活跃的红卫兵,被押回合肥没几天就传来消息:他已从四楼跳下死了。
另一个学生,并不十分活跃,七月开始经常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出走,语言渐渐不合文法,行为渐渐不合因果律。突然一天不见了,后来在运煤的铁路上被找到时,他躺在铁轨上,两条大腿已被火车齐刷刷轧断,送到医院也未能救回他的性命,当夜就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矿区医院的太平间是设在楼外的一间孤零零小房,房外有一片树林,一到深夜,那些已饿得恢复狼性的野狗,就会寻着死尸的血腥,成群结队地聚集在树林的草丛里,伺机扑入太平间,拼命吸吮死者的血。这位学生死后,物理系的师生们轮流在太平间值班守护,驱赶那些虎视眈眈的饿狗,尽量能让这位同学在黄泉路能走得安宁些。这是那个季节里名符其实的守灵!
人人自危的他们,只能驱逐树林草丛中看得见的四脚恶狗,却挡不住自己同类族群中那些人面兽心的直立疯狗。
这个卧轨学生的灵魂,能得以如此安宁,在那个冬天是不多的例外。因为按一般规律,凡自杀者,都是自绝于人民,均按******论处,死后的灵魂照样反动,同样要遭到无产阶级的亵渎与批斗。
谢三矿的黑暗肮脏、酷热血腥,亡灵的呻吟,野狗的嗜腥,夜风的呼号,就是那群科大师生在八公山下受到的风声鹤唳的全部再教育课程。
教授烧砖盖楼,是科大人至今还在津津乐道的创业佳话,一直激励着一代代科大人的创新激情。那是科大公认的南迁合肥后第二次重建创业的开端,但又何尝不是那个冬天里科大人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心酸往事!
那是我所知道的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仅此一家的砖厂。如今常与黑砖窑、黑窑奴联系在起来的砖厂,曾在四十年前的中国,冠冕堂皇地与这所著名的高等学府及其不少教授联系在了一起。这无论如何不该是人们所愿意看到,更不该是什么值得令人自豪的事。那是与工宣队、军宣队、造反派及其背后所皈依的野蛮文明和荒唐政治密不可分的罪恶,是在那里的12位科大老师悲惨命运的真实写照。那是科技大学永远的痛,更是那12位教授和老师永远不会忘却和愈合的伤。
在如今媒体公开报道的烧砖资料中,仅能看到这12位老师中4位老师的名字,他们是陈希孺、钱大同、黄茂光、朱兆祥,其余8位老师却不知所终。还好,我在网上搜到了当年烧砖的亲历者方励之的回忆文章——《为化学楼烧砖的日子》,知道了当年所有烧砖老师的来龙去脉。他们分别是:
1、陈希孺,当时的数学系讲师,1956年留学波兰,1957年因“不当”言论被遣送回国,是“漏网右派”。后来成为中国最好的几位统计、概率论学者之一。上世纪九十年代当选中科院院士。
2、钱大同,当时的数学系讲师,在砖厂劳动以前,已有统计数学著作发表,因言论不慎,成了“现行******分子”。后来升为科大教授。
3、黄茂光,当时的力学系教授。四十年代留学美国,在康乃尔(Cornell)大学获博士学位,是中国知名的薄板力学专家。因他与美国朋友常有通信来往,被定为里通外国的“特务”。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后,因有与黄认识的一些美国学者随访,迫于美方压力才被摘掉头上的“特务”帽子。退休后定居于北京。
4、朱兆祥,当时的力学系教授,中国爆炸力学一流专家。1949年以前在浙江大学加入GC D,从事地下活动,反对国民党。1950年代初,被派往香港,负责接回钱学森。1957年,因右派言论,被开除党籍,是“漏网右派”。80年代,宁波大学成立,任首任校长。
以上是如今很多流行烧砖资料中尚在提起的4位教授和老师的情况。以下8位如今已鲜见有人提及他们的名字了。遭受过南迁地震与寒流的科大人,不该忘却那个冬天里与科大一起南迁罹难的每一个同道者。
5、邓伟廉,当时的数学系讲师,出身显赫,其伯父邓仲元是最早追随孙中山的一位军事将领,后遇刺于广州,至今广州还有他的雕像供人瞻仰。其父原为国民党政府所辖航空公司首领,1949年率所部人员及全部飞机从香港飞回大陆,投向GC D,这就是中国民航(CAAC)的首批飞机。邓本人原在燕京大学历史系念书,1950年参军,赴朝鲜打美军,没被炸死。朝鲜停战后,回国改学数学。因言获罪成为“现行******分子”。七十年代末,移居香港。中英签定香港问题联合声明后,再从香港移民葡萄牙。
6、徐家鸾,当时的物理系副教授。早年亲共,1949年放弃出国机会,响应GC D号召参加新中国建设。他后来又曾想出国,遂被定为企图叛国的“******分子”,被斗争,遭惨打。1981年,他从美国飞去台湾,成为教授级“反*义士”。后移居美国。
7、李先予,当时的力学系教授。二十年代在上海学工程,曾与中共宣传部长陆定一同学,并也在那时加入中共。后去日本留学,脱党,故被定为“叛徒”。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去世。
8、鲁阳,当时的化学系讲师,1957年右派。1936年,主张抗日的“七君子”遭国民党逮捕,一时轰动国际,爱因斯坦也发过声援电报。七君子中的唯一女性——史良,是鲁阳的姨母。不过,这层关系对鲁阳的政治境遇并没有帮助。在1936年,中国GC D极为赞赏七君子,但到了1957年,七君子中有两位成了右派。是谓彼一时也,此一时也。1981年,鲁阳自杀。
9、刘朗,当时的科大医院院长,主治大夫。早年参加中共,在军医部门服务。他参加GC D军队前,也曾服务于国民党的机构,所以被定为“历史******分子”。八十年代后,回到北京,退休在家并写作。
10、郭劳夫,四十年代初曾去日本军医大学学习,并在日本占领的东北工作。后来参加林彪部队,并加入GC D。随军从东北打到广州。早年去日本的历史不清,故也成为“历史******分子”。后退休在北京,性好钓鱼。
11、靳永涛,当时的物理系技术员。这是12个人中唯一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人。1957年在科学院物理究所任技术员,也在那时成为右派。后为北京科技管理学院工程师。
第12名是方励之,当时的物理系讲师。195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物理系,分到中科院近代物理研究所,领导过一个12人的理论小组,负责研究设计生产钚的核反应堆。1957年,被打成“严重右倾”,后被开除出党,调离机密研究岗位,并于1958年重新分配到中国科大任教。1960年代初,活跃于粒子、凝聚态和激光物理学研究领域。1972年在《物理》第3期发表《关于标量-张量理论中含物质及黑体辐射的宇宙解》,标志着中国相对论宇宙学研究的开端。上世纪80年代任科大副校长,90年代流亡美国亚利桑那大学做物理教授。本文中有关淮南煤矿劳改和教授烧砖资料,均来自于他的《八公山下的再教育》和《为化学楼烧砖的日子》两文。
就平均教育和知识水平而言,科技大学砖厂的员工素质名副其实,完全可与这所大学的名字及其学术声望相匹配,当时科大的师资精华大都被集中在了这个著名的砖厂里。不知是工宣队的李东林们的慧眼识珠,还是治校有方?这是一家素质绝不低于世界任何一家现代化建材公司的独特砖厂。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是,科技大学的砖厂并不需要他们的科学技术,需要的仅是他们卑贱的体力与汗水。
中国有句话叫:秦砖汉瓦。也就是说,在公元前三世纪,中国已会制砖,公元前二世纪左右,已会造瓦,至少宋应星已在1637 年出版的《天工开物》“陶埏”篇中,就已对烧砖技术有过详细的记载。从学科建设方面讲,这家以瞄准国际前沿学科为主攻方向的大学,根本不需要再设立一个如此古老传统的烧砖学科;从技术角度讲,作为这家砖厂的员工,也根本不需要像这12位老师所具备的那些专业技术。这个制砖厂的技术总负责是从合肥当地请来的一位砖厂老工人,需要这12位老师做的仅是那些只需体力不需多少技术的和泥、脱坯、晾晒、搬运、添煤等纯力气活儿。
方励之说,在科大砖厂遇到的第一项技术工作是建窑。窑是全部用土坯砌成的一种帐蓬状园拱结构。拱形结构是中国古代在建筑力学上的一大创造,一千多年前的赵州桥,就是一座跨度很大的石拱结构。但如此完美古老的建筑工程,根本不需要他们这些专政老师们设计、绘图和测量,仅凭那位老工人的肉眼左看右看,对他们指指点点,就建造出了一座曲线优美的拱顶。他们当中三位专门从事力学研究的教授,也只能望而兴叹,根本没他们插手的份儿。
烧窑更是一项技术含量高的工作,也是烧砖把式们密不外传的吃饭手艺,仅凭老工人的肉眼观察,就能判断是否该加煤和何时加煤了。他们当中研究物理的老师,不久就旁观出了其中的奥秘。这位老师傅是在根据窑内的火光颜色,来判别其中的温度高低,从而确定是否该加煤了,但在他们这些物理老师的眼里,这种手段早已在两千多年的《史记》中记载过,那时的祖先是用来天文观察,根据观察到的恒星颜色间的细微差别,来为他们分类命名。恒星的颜色不同,相当于他们的温度也不同。至于眼下的烧窑加煤,其实只需从他们实验室找一支测光温度计,就完全可以代替老工人的辛苦工作。
老师们最终也去没有找来这样一支温度计,因为他们是被专政改造的对象,只能听从工人阶级的吩咐,运煤、铲煤、添煤就够了。有技术含量的活儿是不允许他们这些专政分子画蛇添足、多管闲事的。
还有一项最没技术含量却是最重要的工作,也是他们必须完成的硬指标。那就是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向毛主席请罪”仪式:面向毛泽东的圣像肃立,默默低头忏悔自己的罪行。因为这12位老师都是当时的罪人,每天上工前对伟大领袖认罪是他们的必修课。至于这些老师们在低头沉默的那几分钟里,内心真正在想什么,鬼也不知道。
那时的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一身的黄泥黑煤,满脸的烟灰土垢,从他们娴熟的干活儿身段看,不认识的人都以为他们是土生土长的烧砖行家里手;而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这伙灰头土脸的烧窑匠,其实是那时候科大教学科研的中坚力量。更为神奇的是,这些半路出家的老师们烧出来的砖,质量出奇得好,那时候建起的科大化学楼,失过好几次火了,有的说平均每两年就失一次火,至今依然是一副金刚不坏之躯,堂堂正正地屹立在科大校园里。科大人都说,方校长他们当年烧的砖,是烧不坏的。
科大校史记载,1972年至1976年前后5年时间里,师生们用自己的双手建造了9栋职工宿舍楼、低速风洞实验室、压气机房、低温液氮车间、合成橡胶厂房、硅冶炼厂房、变电站、化学实验室、力学实验室、加速器实验室、图书馆书库和地震台等大批基础设施,有的至今还在服役。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如今的科大师生们在享用这些建筑和设施的时候,一定要饮水思源,尤其不能忘了四十年多年前的这些前辈们,为此付出的牺牲与遭到的苦难!他们是在用当时的卑微戴罪之身,为后世的科大增砖添瓦,立下的不世功勋。
科大的那个冬天实在太漫长了,有我说不完的悲惨往事,尽管有的人不乏暖冬,有的人冬天有长有短,但对科大的历史命运而言,那是个名副其实、实实在在、不堪回首的冬天。今天我在这里再次揭开这些陈疮旧疤,唠叨那个冬天里曾经发生的不远往事,是希望这样的冬天能永远地一去不复返!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

有家大学叫科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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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szq 发表于 2015-10-14 10:24:07 | 只看该作者
写得很好,拜读了。
历史,人性,无从诉说,,,
42#
自由鹤 发表于 2014-7-3 20:04:41 | 只看该作者
今天看了这篇文章,时而汗毛起竖,时而两眼盈泪,作为一个科大学生的家长,我还真不知道这段历史,那段充满癫狂而又凄凉的红色寒流,叠加在了一个年轻而又子嫩的科大身上。要想挺过那漫长的严东,需要多大毅力和对学校多深的情感寄托。我为儿子能上这所缀满黄山松的高校而骄傲,
  另外向这样的类似的文章要广泛宣读,否则很多家长包括学生都不知道这段历史,至少包括我,我的儿子估计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时我问问他。
41#
无忧羊 发表于 2014-6-26 07:16:13 | 只看该作者
单单为你 发表于 2011-9-14 14:09
看完这篇了(1-5),在寻找6、7等等、、、、、、

有家大学叫“科大”(六)有种信念叫坚守
http://www.ustcjz.cn/forum.php?m ... 95&fromuid=8360
40#
tuixiuustcer 发表于 2014-6-6 16:20:27 | 只看该作者
好象当时的安徽省委书记是李上将德生。安徽省党政军一把手。
39#
临时大总统 发表于 2014-6-4 08:23:16 | 只看该作者
继续写吧。。。我们期待着。。。下集应该是"科学的春天"
38#
65A68B95C 发表于 2014-3-9 12:31:51 | 只看该作者
期待继续感受科大的风采
37#
羊毛儿 发表于 2014-3-5 11:13:51 | 只看该作者
真的很好,非常期望能看到六、七、八、九……
36#
梅松竹 发表于 2013-8-30 17:03:32 | 只看该作者
期待更多科大的历史和在未来路上前行的史记.......
35#
仓海 发表于 2011-11-2 11:27:00 | 只看该作者
我们好多时候都是在这种不可理喻的扯蛋中挣扎,悲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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